“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唐代诗人杜牧的一首《泊秦淮》，借南朝陈后主追求享乐导致亡国的故事，讽刺了晚唐统治者的昏庸荒淫，表达出诗人忧国忧民的情怀。尤其是那句“商女不知亡国恨”，将“商女”这一形象写进诗里，后人也多次拿来引用。

“商女”因千古名句被流传至今，并且带上了“不知亡国恨”的标签。即使作者另有深意，偏要用“商女”做载体，让这个群体无形中背上了黑锅。其实，历史上的商女，并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

01 商女的来源

杜牧诗中的“商女”，人们理所当然认为，是卖唱的歌妓。另在一些解释里，说歌妓是一种商业行为，故称为“商女”。这种解释，似乎十分的牵强。

时间回到汉代，从尊崇儒术开始，儒家经典《五经》，即《诗经》、《尚书》、《礼记》、《易经》、《春秋》，便在人群中得到了广泛流传。而《五经》之首的《易经》，包含的阴阳理论，后来发展出了阴阳五行学说。

在阴阳五行理论里，五音分别指古乐中的宫、商、角、徵、羽五个音阶，五音与五脏、五行、五季相对应。其中，五行的“金”对应五音的“商”，五季的“秋”对应也是五音的“商”。

商调，声音凄厉悲伤，与秋天的萧杀凄凉相符合，于是就有了“商秋”这一说法。而古代的青楼歌女，所唱的内容，主要涉及离别、颠簸、思念、哀怨、寂寞、孤独等等，曲子旋律也以悲缓为主基调。渐渐地，人们便将唱出靡靡之音的歌妓，称为了“商女”。

当然，在另一篇诗作，白居易的《琵琶行》中，也提到了“商人妇”。这里面，除了琵琶歌女的意思，还包含了商人女眷的意思。诗中所说的“秋娘”，正是唐代对歌妓的一种叫法，这个称呼，同样对应了上述阴阳五行理论。

02 名妓捐款

在古人眼里，“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商女卖唱，似乎只是为了钱财，没有什么感情可言，更别提任何爱国的概念了。然而，在宋代，有一位青楼女子，在国家危难之际，做出了令人钦佩的选择。她，就是一代名妓李师师。

李师师是染坊匠人的女儿，母亲在生下她之后就去世了。父亲艰难的拉扯她长到四岁，却因突如其来的罪名，被捕入狱，不久即离开人世，李师师一下子成为了孤儿。一位倡籍李姥，见李师师可怜，便收养了这个孤苦无依的女孩。

在李姥的教导之下，加上自身天资聪慧，师师很快就学会了唱歌、跳舞这类技艺。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到后来，甚至可以自己谱曲子了。

时间一晃而过，李师师成年了，出落得愈发漂亮。李姥便打起了她的算盘，要求李师师开始接客。寄人篱下，无依无靠，绝望的女孩只得遵从。因为长相出众、才艺突出，李师师很快就成为了远近闻名的人物，并且引起了一个人的关注，那就是宋徽宗。

宋徽宗也是词曲高手，他与李师师的结识，就像一场知己之间的偶然相遇。为博美人一笑，宋徽宗赐给了她大量珠宝金银，为了方便见到美人，还专门修了一条直达李师师家的暗道。

可惜时局动荡，战火纷飞，大宋早已处在风雨飘摇中。金兵大举进犯，河北禀报说边境形势危急。此时，李师师站了出来。她将这些年来，皇帝赏赐的各种珠宝钱财，全部集中起来，开出一张清单，然后上书开封府尹，表示愿意将这些财产上交，用作军队日常开支。

开封府尹将信将疑，李师师见状，急了，情绪激动的说：“我虽然是一个风尘女子，不能上前线为国效力，但是这些年皇帝赏赐的东西，我愿意悉数归还，这些本就属于国家，应该用在将士们身上。国家有难，这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府尹听完这番话，眼含热泪的收下了。

李师师剧照

李师师同时托人，向宋徽宗提出申请，希望允许她出家。宋徽宗便将她安排在了慈云观，就这样，李师师成为了道姑。

金人攻克了汴京，皇帝与后宫，俘的俘，杀的杀，“靖康之耻”中，却再无李师师的任何消息。

03 歌女义行

明清易代之际，秦淮八艳之一的歌妓柳如是，在清军兵临南京城时，极力劝说丈夫钱谦益，和她一起投湖殉国。可是钱谦益，只是小心翼翼的走到湖边，摸了几下湖水，然后摇头道：“这水太冷了，根本下不去脚。”那一刻，他选择了退缩。

柳如是非常失望，于是她不顾丈夫的阻拦，毅然跳进了冰冷的湖水中。钱谦益见状，大吃一惊，慌忙下去营救，柳如是这才捡回来一条命。

接着，钱谦益去了北京，柳如是则坚持留在南京，积极联络义军抵抗清兵。后来，她还变卖了自己的财物，全力支持反清队伍，这份魄力，一点儿不输男子。

清末名妓赛金花，据说在北京时，因为之前有在德国生活的经历，通晓德语。她利用自己的这个专长，接触到了八国联军统帅瓦德西。赛金花多次劝说瓦德西手下留情，对方显然听进去了一些她的意见，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滥杀无辜。通过赛金花的努力，北京市民的人身财产，总算有了些许保障。

赛金花

同时，赛金花还为议和做过一些贡献，被称为“议和人臣赛二爷”。她曾经说：“国家是人人的国家，救国是人人的本分。”赛金花去世时，各界人士纷纷捐款为她办理后事，表达着感激之情。

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参加爱国运动的，除了广大学生、市民、工商阶层之外，还有一个特殊的群体：花界人士。

当时上海大大小小的妓院，纷纷关门停业。有一个叫妙莲的风尘女子，除了给国民大会慷慨捐款，还写了一份《敬告花界同胞书》。她在文章里说：“劝告我全国花界同胞，各本良心，尽我国民应尽之天职。”

花界还成立了“青楼救国团”，名妓们不仅救助被捕学生，为学生联合会筹集经费，还坚持抵制日货、不接待日本客人。另有少数名妓，因为不识字，没有跟上爱国潮流，导致后来生意冷落，陷入无人上门的窘境。

04 商女爱国

亡国之恨，商女不懂。这样的扣帽子，不全怪杜牧。一路顺风顺水的杜牧，与命不由己的商女之间，本就隔着厚厚一层的苦难。

而从古至今，各个时期的文人，似乎更热衷的，还是鼓励“商女爱国”。在他们笔下，既有真实的人物记录，也有虚构的艺术成分，共通的，是从不吝啬对商女所行之事的深度加工，对商女气节勇气的热情歌颂。

《金陵十三钗》

当一个国家被列强侵略、天下百姓蒙受苦难时，救国，是整个社会、整个民族的大事情。艰难环境下生存的商女，势必会以自己的独特方式，参与其中。在那些动荡岁月里，奉上一份颇显珍贵的力量。

反倒是和平年代，在当今的娱乐业，因为一系列冲击大众认知的操作，人民群众对相关从业者，产生了种种质疑和不满。到底是“戏子误国”，还是“商女爱国”，也许是未来一段时间里，这个行业最值得思考的命题。

参考资料：《唐诗审美十论》、《“商女” 与“秋娘”》、《李师师外传》、《中国近现代史》

作者：我方特邀作者筱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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