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典（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特聘副研究员、数字一带一路研究中心专家）

2021年10月30日，国家主席*****在二十国集团领导人第十六次峰会第一阶段会议上表示，中国已决定将申请加入《数字经济伙伴关系协定》（DEPA）。随后在11月1日，商务部正式宣布中国已向协定的保存方新西兰提交申请，并表示愿意同各方一道推动数字经济健康有序发展。

在数字经济时代，数据正成为人类社会的核心生产要素和基础性资源，成为各国争相争夺的重要战略性资产，一个基于多方利益博弈、融合多元价值诉求的全球数字市场正在形成。越来越多的国家通过签订多边或双边协定的方式，参与国际数字贸易规则的制定，希望在国际领域占据战略主动权。在这样的背景下，中国申请加入DPEA，体现了积极参与数字经济国际合作的主权意志，也将为维护和完善多边数字经济治理机制贡献中国正能量。

亚太地区数字经济治理话语权相对匮乏

随着数字技术的发展，数字经济与数字贸易日益成为推动全球经济增长的新动力。数字贸易以数字商品和服务为核心贸易产品，例如应用程序、软件和视频服务、数字内容等；它依靠数字化的方式，比如在线购物、预订旅行或网上银行进行交付，并衍生出了如数字信贷、数字保险产品等相关金融服务；且相比传统的货物与服务贸易，数字贸易的开展更依赖新兴的变革性数字技术，如物联网、大数据和区块链等。

目前，全球数字经济规模排在前三的经济体分别是美国、中国和欧盟；纵观全球数字经济格局，基本形成了以这三大经济体为核心的三大数字经济活跃区域，分别是北美、亚太以及欧洲地区。

相比北美和欧盟，亚太地区是数字经济市场发展潜力与增长动能最快的地区。一方面，亚太地区是全球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的地区，年轻人口占比较高，有大量活跃的互联网用户，可以提供广阔的数字消费市场。根据淡马锡、谷歌以及贝恩咨询发布的《2020年电子经济之海:东南亚全速发展》，仅在东南亚的六个经济体（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菲律宾、新加坡、泰国和越南）中，互联网用户已经从2015年的2.6亿扩大到2020年的5亿，市场规模扩大接近一倍，未来增量尤为可观。另一方面，数字经济已成为亚太地区经济增长的重要动力，政府层面积极推进数字贸易治理，这极大推动了亚洲数字贸易发展。

相比市场份额，亚太地区的数字经济治理话语权旁落现象相对突出。缺乏统一的规制体系，可能会导致亚太地区在日益形成的全球数字市场与国际数字经济治理机制中话语权不足。当下，国际上关于数字经济治理的规则主要形成了以美欧为代表的两种治理范式：一是美国倡导的支持数据自由流动、反对服务器和数据本土化的“效率优先”模式；二是欧盟为代表的强调隐私、视听产品例外、知识产权和消费者保护的“公平治理”模式。

欧美两种模式对塑造国际数字经济治理规则体系的影响力更强。作为发达经济体，欧盟和美国利用自身在现有的国际多边经贸体系中的优势地位，将符合自身利益的数字规则、条款添加到区域贸易协定中，逐步形成对国际数字经济治理体系的支配态势。例如，欧盟在《欧盟与日本经济伙伴关系协定》，美国在《美国-新加坡协定》《美国加-墨西哥-加拿大》协定中都添加了关于数字经济与电子商务的内容。而这并不能充分平衡亚太地区众多数字经济新兴国家的发展诉求；亚太地区应该尽快弥补在数字经济治理规则体系与制度安排方面的空白，打造亚太地区数字经济治理与合作机制，亟需代表更广大的新兴市场国家和欠发达国家的声音参与全球数字经济治理体系的构建，为营造开放、公平、公正、非歧视的全球数字经济环境作出贡献。

营造更具公平、包容、灵活和开放性的国际数字治理体系

亚太地区也在提升自身的数字经济话语权方面作出努力。《数字经济伙伴关系协定》（DEPA）虽然签署时间较短、涵盖的经济体量规模较小，却具有重要意义。不同于传统的将数字经济规则纳入既有的贸易协定的方式，DEPA是全球第一个关于数字经济的重要规则安排，不仅能够为全球数字经济制度安排提供模板，更将亚太地区的发展诉求和价值观念融入到正在形成的全球数字经济治理安排中。

首先，协定内容具有一定的创新性。DEPA包括16个模块：初步规定和一般定义、商业和贸易便利化、数字产品及相关问题的处理、数据问题、广泛的信任环境、商业和消费者信任、数字身份、新兴趋势和技术、创新与数字经济、中小企业合作、数字包容、联合*****会和联络点、透明度、争端解决、例外和最后条款。由于新西兰、新加坡和智利的数字贸易产业基础和整体发展状况和欧美不太一样，因此协定的目的既不是完全促进数据的跨境自由流动，也不是设立隐私保护规范，而是更具多元性、强调发展。这三个国家没有大型科技巨头，多为中小型、创新型企业，所以协定更注重中小企业的发展合作，以及一些交叉领域和新兴领域的行业标准设计与道德规范约束。

此外，DEPA更注重数字贸易便利化水平的提升，提出了关于一些美欧没有关注到的数字经济方面的治理规则；协定在争端解决机制、打造可信任的营商环境与新兴技术研发、推动企业合作方面都做了安排，力图切实促进数字技术的进步与数字红利的共享，为数字经济的可持续发展提供新动能。

其次，协定的执行方式更为灵活。作为模块式的协议，DEPA实质上已是一个非约束性承诺，允许加入协定的国家根据自身情况只加入其中的特定模块并履行该模块要求的义务。有利于让更多的国家以符合自己数字经济发展水平的方式加入数字经济多边合作中，避免漫长的谈判，在关键领域迅速形成共识和规范。DEPA这种模块式的协定用软性的制度安排为数字时代如何形成国际规范提供借鉴，有利于形成更开放、包容、普惠的数字市场并在合作中优化制度，推动普遍发展与共同繁荣。

为全球数字经济治理注入中国正能量

作为全球第二大数字经济体，中国加入DEPA既是深化高水平对外开放的重要举措，也可以为完善亚太区域数字经济治理的规则体系与制度安排注入中国力量，提升中国与亚太区域的话语权，并为区域以及全球数字经济治理作出中国贡献。

其一，中国可以为数字经济治理贡献理念价值。作为最大的数字经济体，美国更推崇提升数字贸易与数据跨境流动的自由化水平，而欧盟多注重隐私保护和强化平台的责任，比如要征收数字服务税。相比于美国强调数字贸易自由化，欧盟强调隐私安全保护的价值观，中国提出了一种在发展和安全、自由和稳定寻求平衡的数字经济治理理念，认为数字税、数据流动、数据本地化等数字经济政策制定的核心理念应该兼顾国家公共安全的保护与商业价值的增长，并传递给其他国家普惠发展。而这与新加坡等亚太经济体强调科技创新、推动中小企业合作的理念是高度契合的。中国加入DEPA，有助于凝聚亚太地区的数字经济发展共识，为亚太地区参与全球数字经济治理赢得更多的话语权。

其二，中国可以为探索数字经济治理提供丰富的是应用实践与广阔的市场空间。一方面，作为数字经济大国，中国拥有大规模体量的数字贸易和全面的数字产业体系，树立了发展中国家参与数字全球治理的范例，可以为世界各国在全球数字治理领域寻求最大公约数贡献智慧和力量。另一方面，中国可以向成员国提供广阔市场，与各成员分享中国数字经济发展红利，进而助推全球数字经济健康发展。

一直以来，中国在发展自身数字经济的同时，高度关注全球数字治理体系的发展与完善。2016年G20杭州领导人峰会就通过了《G20数字经济发展与合作倡议》，这是全球首个由多国领导人共同签署的数字经济政策文件。申请加入DEPA协定，是中方扩大开放、对接国际高水平规则标准的表现；中国的积极加入也是对协定本身的一次完善，有助于将协定上升为更多国家广泛参与的平台，奠定亚太地区数字经济治理制度与规则体系的基础，提升中国与亚太地区在未来全球数字经济体系中的影响力。中国的加入将为维护和完善全球数字治理机制、挖掘全球经济增长新动能作出更多贡献，打造更开放、公平、普惠的全球数字经济发展环境。